運動精神，撐得住熱血，也撐得住操弄嗎？

在比賽場上，談「運動精神」是一種理想，強調公平競爭、尊重對手、誠信應對；在體育以外的世界，這樣的精神同樣重要，卻更難實踐。

直銷事業也經常面臨競爭——搶人才、拼市場、爭晉升，還要防外界質疑與內部鬆動。當壓力與誘惑上門，我們還願意講公平、守底線、尊重對手嗎？

如果一場比賽可以變成戰爭，那一場商戰，是否也能扭曲人心？我們靠什麼守住自己？

 

圖片提供／戴學文

 

運動競技，講究「運動精神」（Sportsmanship），或者稱「運動家風度」。但，什麼是運動精神？有人說，就是所謂的「君子之爭」，有人則把它簡化為「勝不驕、敗不餒」。

 

平心而論，無論比賽結果為何，保持平常心，已屬不易；運動精神的學問，還不只於此，除了強調在比賽過程中的態度、行為，選手必須擁有比賽規則所顯現不出的道德高度，教練、裁判、觀眾、主辦單位，乃至於國家也是。

 

比賽是形式，情緒才是戰場

 

自古以來，人類社會就一直熱衷於各種不同競技。因為贏家可以名利雙收，犯規、鑽漏洞、開外掛等作弊手法，不時發生。更麻煩的是，在政策或商業的宣傳下，觀眾情緒因受到鼓舞而沸騰，很容易失去理智，如遭到蓄意操弄，就很可能釀成嚴重衝突。這是比賽規則無論訂得如何詳細，都無法對付的問題。

 

進入文明社會以後，人們逐漸意識到，光靠比賽規則是遠遠不夠的，釜底抽薪之計，必須依賴提倡道德教育，追求「運動精神」。

 

運動精神的核心價值，在於公平競爭、尊重別人、保持誠信、不輕言放棄，以及謙虛面對比賽結果等，這也讓運動競技追求的境界，從要求參賽者消極地不違法，更重視道德的良善。

 

不過，運動精神所面對的許多挑戰，是來自於各國政府。因為國際運動競技成績被視為一種國力展示、施政滿意度指標，因此，爭取佳績已成為政府突破眼前困境、團結民心的特效藥。

 

一些重要賽事宣傳不時會被置入「國家榮譽」、「民族自尊」等意念，讓贏得勝利成為朝野上下的最大共識。運動精神的崇高理想，在「愛國」球迷、媒體、球員面前，如何不受干擾？這個問題總是揮之不去。

 

沒有子彈的冷戰延長賽

 

80年前，蘇俄莫斯科的Dynamo足球隊訪英比賽，是經常被提起的一個例子。

 

（圖）莫斯科Dynamo球員在賽前為英國對手獻花，此舉卻被部分英國輿論解讀為是「送葬」。（圖片來源：網路）

 

當時二戰剛結束，蘇俄霸佔東德不放，美國則挾原子彈技術睥睨天下，剛結束熱戰的世界陷入另一場冷戰。為了打破僵局，英國足球總會在政府的授意下，出面邀請莫斯科足球勁旅Dynamo隊訪英比賽，除了舒緩兩國關係，其實提案背後，還隱含著一種不言可喻的自傲，因為英國社會普遍認為，作為足球發源地，論實力應高出俄國一截。

 

後來，在蘇聯官方的同意下，Dynamo隊接受了英方的邀請，不過，出發前高層特別賦予政治任務：用球賽打敗資本主義，證明共產主義的優越性。自1939年以來，英俄兩國的體育交流就已停止，對於俄國這個備受納粹德國蹂躪、最後贏得慘烈勝利的國家及其足球實力，英國人普遍感到陌生與好奇，但無不等著觀看來訪的俄國Dynamo隊被痛宰。

 

幾場比賽下來，Dynamo隊的表現讓英國人跌破眼鏡，分別以3：3逼和倫敦雀爾喜隊 （Chelsea），10：1大勝威爾斯卡迪夫城隊（Cardiff City），4：3戰勝利物浦兵工廠（Liverpool Arsenal）隊，2：2打平格拉斯哥遊騎兵（Glasgow Rangers）隊。總計，Dynamo隊在英國共取得2勝2和，未嘗敗績。

 

只是，雙方原本都已有著輸不得壓力，加上媒體的搧風點火，賽前氣氛已是劍拔弩張，比賽過程更是充滿火藥味，球員不斷爆發嚴重衝突，最後導致失控，連場外觀眾也加入戰局。

 

破冰不成，雙方就此不歡而散，Dynamo隊提前結束賽程。但回到莫斯科後，Dynamo球員則受到英雄式歡迎，並獲得史達林接見與表揚，將他們的肖像陳列在博物館供人瞻仰。

 

著名小說《1984》作者喬治‧歐威爾（George Orwell；1903.6.25～1950.1.21）目睹整個過程，就感歎地說：在極端民族主義、媒體與商業操作下，球賽所強調的運動精神，已成為一場「沒有槍彈與硝煙的戰爭」（War minus the shooting）。（註1）

  

足球賽引爆真戰爭

 

不過，人們終究還是很難從經驗獲得教訓，後來又有一場國際足球比賽，就是因為國家縱容與操縱民粹，果真引起一場真槍實彈、造成大量死傷的戰爭。

 

事情緣起於1969年間，南美洲的宏都拉斯與薩爾瓦多兩國，為了取得眾所矚目的1970年世界盃足球（由墨西哥主辦）參賽資格，展開3場資格賽。宏都拉斯與薩爾瓦多兩國原本一直是緊密依存、往來密切。宏國是著名的香蕉王國，人口較多，經濟實力較強，但也必須依靠境內大量來自薩國的移民和移工支持，然而，雙方關係卻在賽後徹底改變。

 

首場比賽在宏都拉斯舉行。據報導，宏國球迷在薩爾瓦多國家隊下榻的飯店外徹夜騷擾，讓客隊球員無法入睡。或許是這種主場優勢奏效，宏都拉斯隊在終場前1分鐘踢進致勝球，以1：0拿下比賽。

 

第二場比賽，移師薩爾瓦多，薩國球迷以相同手法回敬對方，除了到飯店騷擾宏國球員外，更加碼操作，包括焚燒宏國國旗，刻意誇大渲染有薩國球迷在宏國自殺的消息，以致群情激憤。結果，薩爾瓦多隊就以3：0大勝，扳回一城，宏都拉斯球員則在躲避薩國球迷不斷丟擲雜物的攻擊下倉皇離開。

 

所以，世界盃門票誰屬？必須等到第三場比賽結束才能揭曉，但在此之前，宏都拉斯軍隊已大肆展開報復，對境內薩爾瓦多移民進行「種族清洗」，無數薩國難民在國際社會人道協助下蜂擁回國。

 

第三場比賽，在此情況下，未演先轟動，早已成為國際矚目的焦點，但就在比賽當天，薩爾瓦多政府正式宣布與宏都拉斯斷交。比賽結果，薩爾瓦多隊在延長賽踢進關鍵一球獲勝，取得世界盃門票。

 

兩國衝突並未跟著比賽宣告結束，宏都拉斯先是對於境內薩國移民發動攻擊，兩週後，薩爾瓦多政府決定對宏都拉斯宣戰。

 

戰爭爆發後，維持不到100小時，就在國際組織調停下很快結束，不過已造成數千人死亡、數十萬人流離失所，兩國也就此成為世仇。（註2）

 

為了避免重蹈覆轍，國際運動界意識到運動精神不能空有道德訴求，國際奧會、國際足總（FAFA）等組織成立之後，又紛紛附設「運動倫理與衝突審查委員會」，目的就是為了對於賽事進行監督與警界，視情形輕重，可予以停賽、禁賽。取消會員資格、禁止主辦賽事、禁止使用國旗、國歌等。

 

政客敢一再犯規，因為選民總會原諒

 

體育界以外，同樣講究運動精神並以此為號召的另一群體，是政治圈。政客們無論在競選活動、言行舉止乃至於私德議題，都以高道德標準自詡；有人將之稱為「政治運動精神」（Political Sportsmanship）。然而，實況為何？似乎與我們的認知愈走愈遠！政客一旦爆出道德問題，並不像運動員一樣，會受到國際奧會或單項比賽單位所制約與規範，最終還是會由選民再以選票做出裁判。

 

但，有太多選民總是健忘的，政客有勝選做為遮羞布，誰還會理會政治運動精神？當政客大肆利用媒體，以愛國心、民粹主義等口號，將各種名不正言不順的手段「神聖化」，藉此挽回競爭劣勢。

 

股神巴菲特的言論向來含蓄，但他仍不忍地說這就是一場「戰爭」。政治界若不講道德，又何來運動精神？

 

 

（註1） George Orwell，”Sporting Spirt”，Tribune《論壇報》1945.12.14.

（註2）Kevin Eichenberger, That One Time A Football Match Started A War: January 6, 2020